百妖夜行,是指一旦臨近子時,陰氣最盛,陽氣最衰,位於這附近的妖怪便開始在鎮子里行走遊玩。這些妖類大部分與人無害,只一心修行,才會在這種時刻逸出,吸取月華煉製內丹。
雲渦不解:「寶石再沒顯示紅色,這表示桃花靈魔已經離開泥魚鎮?」
「對。」
「那我們還讓景宸當誘餌做什麼?」
「桃花靈魔雖然離開了泥魚鎮,但不該是察覺到我們才離開的,可能就是本性如此,喜歡飄蕩無歸。至於我為什麼讓景宸當誘餌,你等一下看看戲,就全都明白了。」蓐收一板一眼地回答。
雲渦被他摟在懷裡,想要掙脫,他的臂膀卻更加用力。她正要出言嘲諷,他卻將她環抱得更緊:「來了。」
天上的那一輪皎潔明月,不知何時變得碩大無比。
雲渦屏住呼吸,聽到夜色深處傳來一陣似有還無的鈴聲。清越曼妙,透過這夜色薄紗,遙遙地貫穿耳腦。
來的,究竟是什麼東西呢?
不知一股勁風從何處起,卷著大片的粉色花瓣橫渡而來,塔尖平台上頓時積了一地落紅。伴隨著夜風遠去,那清越鈴聲倒是越來越近,最後一隊模糊身影從巷子深處隱現。
雲渦睜大眼睛,看那身影漸漸現出面容——
妖皆是貌丑,果然如此。
走在最前頭的大概是妖首,是個面容醜陋的狐妖,已經化出人形,那脖頸上卻還是狐頭。後面分別是豬妖、羊怪、蛇妖……看上去森然可怖。雲渦這會兒也忘了掙扎,怔怔看著那些妖類,遍體生寒。
蓐收大概察覺到她的懼意,在她耳邊道:「身為女修,連這個都怕可就說不過去了。」
「我除的都是人身人面的妖,哪裡見到這種。」雲渦摸了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,「它們看上去也太過凶煞了。」
「它們雖然生得丑,但在人間都是會看家護院的。」蓐收一指隊伍中央的那條菜花蛇,「這條蛇守護人家已經六十年了,一旦察覺到邪祟,它立即出動。」
他再指另一隻狐頭人身的小紅狐:「這個別看小,在牌位上人稱胡三太奶,地位可尊貴了。當然它也不屈了這稱呼,幫忙擋了不少災禍。」
雲渦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:「那你的意思,這些妖都是善類了?」
「對。」
「全是好人,沒壞人,那戲怎麼唱起來?」她瞪著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看著蓐收。
人間的折子戲里,有好人就必然要有壞人,忠奸善惡缺一不可,不然這戲就唱不下去了。
蓐收這才記起方才說過的話,失笑道:「你急什麼,壞人自會露出真面目。」
說著,為首的狐妖已經發現了吊在塔上的景宸,驚呼一聲:「有人!」便引得身後的妖類往上看去。從地面上這個角度來看,他們只能看到景宸,卻看不到蓐收和雲渦。
景宸依舊陷入昏迷,凌亂頭髮披散在額前。為首的狐妖不甘心,往上吹了一口氣,那口氣頓時化為涼風,溫柔地掀開那縷亂髮,景宸俊逸的面容這才暴露在月光之下。
妖隊安靜了眨眼的功夫,立即沸騰了。
「天下居然有這等美男!」
「看什麼家護什麼院,還是嫁得如意郎君比較妥當。這男子我要了!」
「呸!也不看你那臉褶子,能夾住只蒼蠅,還好意思嫁人!」
「你沒褶子你滑溜,你本來就是條蛇,這麼說別人好意思嗎你!」
「你們起開!不知道凡人最愛羊形嗎?有我陪伴,這郎君必定心情舒爽得跟吃蜜一樣!」
「還吃蜜,你不知道凡人愛吃羊肉嗎?」
「……」
為首的狐妖怒喝一聲:「都給我閉嘴!一個個跟餓狗看到根香腸似的,你們還有妖格嗎?」
其他妖類怒目相向,恨不得下一秒鐘就要反水,把這個壓抑他們萌動春心的狐妖給挫骨揚灰。狐妖也知道自己犯了眾怒,輕咳一聲道:「這是我先發現的,我自然是正妻,你們吶,天生是做妾的命!」
「憑什麼!」
「我出生的時候第一眼看的是我哥,難不成我哥得娶我?」
眼看這群妖開始胡說八道,狐妖忙安撫眾人道:「都別太張狂了,許你們做妾還不滿意了?想獨佔這郎君的,給我站出來!我倒要看看她有幾分能耐!」
妖們面面相覷,都站著沒動。現在他們倒是清醒過來了,都不肯當那隻出頭鳥。
獨佔?
不當場被撕吃了算邪門。
「既然這樣,那我們就說好了,我是正妻,你們是二姨太,三姨太……」狐妖見好就收,開始清點。妖隊里這才恢復秩序,陸續說道:「……我是五姨太!」
「六姨太!」
「七姨太!」
「八姨太!」
……
「十二姨太!」
雲渦在塔尖上目睹這種荒唐場景,氣得將蓐收一把推開:「這都什麼跟什麼,就這樣看著他們對師兄為非作歹?」
蓐收沒答話,深邃黑眸裡帶著秀逸,看透世事般地一眯。
就在此時,雲渦忽然聽到塔下傳來一個與眾不同的聲音:「我對他沒興趣,不做姨太!」
什麼?
雲渦覺得新鮮,往塔下一望,看到個身形嬌小的狸貓妖走出隊形。她應該比其他妖類道行要高,頸上是一張清秀少女的臉龐,帶著孤高和冷漠。
眾妖皆驚。
狸貓妖卻從容道:「我不喜這類男子,你們繼續,反正我不要嫁他做姨太!」
沒有妖計較狸貓妖的異樣,都覺得少一個姨太太更好,於是妖隊繼續清點願意當姨太太的妖類。
雲渦也覺得驚訝,這算是來到泥魚鎮後,唯一一個對景宸不感興趣的了。她正思索著,忽聽蓐收低聲輕笑:「魚上鉤了。」